【隐雷卡】如是我闻。
存
如是我闻
——一位凹凸大赛后台工作人员的内心独白
1.
本来一开始，我是没有注意到那孩子的。
他身形瘦小，沉默寡言，一双温润的蓝幽幽的眼眸中的星光忽明忽暗，像只乖巧温顺的大耳朵毛丝鼠一样紧跟在他大哥身后，往黑压压的人堆里一放，你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
我把监控录像放给你看看，看见了吗？
他的身板着实是生得太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等会儿，你以为凹凸大赛是儿戏吗？有这种想法的人，真是不把性命当回事。
说回开头，我原以为他过不了预赛，而且大赛伊始，我也并不认识他。
那会儿还是个春山暖日和风吹的好季节，参赛者们涌入场地，各组各的团，各干各的事，你来我往有说有笑，甚至还有人结伴去钓鱼，去狩猎，去野营，难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观光团不成？
现在想想，那可真是段宁静和平的好时光，NO.1没有追着NO.2满场子打，同一片天空下你瞅我，我瞅你，谁不是lv.1。
纷争开始后的两个月，三千九百来人变成了三千五，参赛者们终于找到各自的事做了，组团打怪者有，单刷副本的勇士也有，这时候，你当他们是在野外求生看也行，只是，求生不得可只有出局了。
糟心的事儿也接连不断：从圣空星来的那个小孩子登上NO.1的王座，每天黏着NO.2约架，两人从平地打到峡谷，从峡谷打到森林，从森林打到火山口冰原湖，没完没了，谁看都闲心累，到处搞破坏肯定是要被罚巨额积分的，可他们偏偏就不缺积分。
你看，大多数人都觉得世界上最安全的事儿就是让自己消失在多数之中，唯有少数人毫不介意能够“脱颖而出”，惹人注意的，远不止是武力战斗。
2.
某天终端控制系统传出刺耳的警报，有人黑进了核心区，要窃取信息呢，裁判球们乱作一团，丹尼尔当机立断出去抓人，信号源来自徘徊者峡谷，我就是在大显示屏上看见他的。
那孩子看见裁判长有些吓坏了，丹尼尔问什么都低头一声不吭，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倒是他哥哥，把他拉到身边，抬眼冷言回话，大概意思是，卡米尔只是觉得这片区域数据乱流有些诡异，就随便搜寻了下信息源，怎么这样都能摸进你们终枢系统里去？
在此请容我解释一下，其实为了方便监视，每片区域都会有信号传输的“裂缝”，但那信号微弱的让人无法察觉，名为卡米尔的少年竟是从一道安全漏洞中深入，穿过重重屏蔽区探测到了终枢系统门前，真是不可思议。想来他应该是在信息技术运用方面造诣非凡，同时兼有相当聪慧的头脑。这之后数月，他便是凭借这份天资，指挥海盗团一次次击溃了敌人的进攻。
他哥哥雷狮，想必很不情愿仰视别人吧，他们海盗团四人，有三个都拥有闯进前十的力量，相比起来，卡米尔就普通多了，三十名，四十名，或者更后。暴虐狠厉的哥哥和温顺沉默的弟弟，他们的过去令人好奇。
这之后，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面对监控屏幕时，总会刻意去寻找那孩子的身影。
3.
不得不说，他想出来的作战计划，或许会让很多成年人都自愧不如。他是把控大局的军师，帽檐一低一扬，眼里幽光闪烁，又是一个制敌于死地的策略。别人说前五名打架都像暴力拆迁，走哪拆哪，雷狮排上第四，和第五名打架也是如此。但若是在执行卡米尔的作战计划，雷光炸裂抡锤开打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在卡米尔拟订的计划里，每个成员的打法都非常有分寸，是威慑驱逐还是暴力碾压，他拿捏得恰到好处，如何在耗费最少人物力资源的前提下杀人劫分且又不对公物造成破坏，想必他在作战书里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了。
雷狮也是聪明人，另外俩同伙他都信不过，偏偏只要这个实力差他一大截的弟弟的忠诚，只要卡米尔向前一路披荆斩棘，他就无往不胜。
可是为什么卡米尔数战都不成名呢？很简单，他不杀人。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心软还是怎么，他从来都不曾夺人性命。倒是有几个出口对他大哥不敬的倒霉鬼，叫他生生打成残废了，这孩子体术也厉害，他分明是有着雄狮的力量，却没有犬狼的野心。
你或许要问了：“他在拟订杀人作战书时没这么心慈手软呀。”
此话不假，但是，那不是为了他自己。
心软是不公平的善良。他固然对敌人的生命漠不关心，但他却如此忠于他的心和感知，以至于后来到洗牌赛时，他迈步挡在兄长身前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你说他哥哥是什么想法？
当然是很生气了，雷狮作为兄长自然有着兄长的尊严。可是，我之前也说过，雷狮是聪明人，他弟不讲作战计划时一声不吭仿佛失语，但卡米尔沉默背后隐藏着的细小的声音，欲言又止后显露出的不安的神情，雷狮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之间对视，一个眼神就能交换太多的心声。
4.
这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第一次洗牌的时间到来了，为了争夺前两百名的席位，参赛者之间的屠杀事件日渐增加，好似走投无路的野兽互相撕咬，而排名靠前者基本不会主动出击，多是坐山观虎斗。
弱者匍匐求生，强者居高位冷眼旁观，这即是大赛的真实面貌之一。
第一场淘汰赛后 多数人选择结盟作战，不顾一切想将排名靠前者拉下马来。面对挑衅，当然有人选择应战，然而结果令人愕然，有好几次，组团的人以人数优势强行取得胜利，那几周排名一直在波动变化，总有人为了保命，拼死也要往上爬。
卡米尔正是在那段混乱的洗牌赛中扬名的。
5.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那个年纪的少年，怎么拥有那样无人可与之相比的掌控力。他有一种技能，让自己在任何资源和方式中，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价值。他以细致入微的观察布局，严密的局势分析能力，在有理有据的推测后做出准确的判断。听我这么讲似乎很容易，但真正实施起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说不准就会搭上性命。
而他和他的海盗哥哥一样不知惜命，离队侦查也是只身一人，好几次险些落入敌手，为此，兄弟俩闹过挺大的矛盾，一闹矛盾就冷战，谁也不说话，一路上就另外两个同伙谈天说地好不自在。
与大赛伊始相比，卡米尔越发镇定稳重，少年线条柔和的脸飞扬的沙尘与灿金的阳光勾勒出愈加精致的轮廓，帽檐下那双润泽明亮的蓝眼睛让人越看越心生欢喜，如同蔚蓝的大海亦或是苍色天空，当他静下心来思考的时候，碎钻星辰缓缓地聚在他眼底的海浪之中，随着他微微眯起的漂亮的眉眼若隐若现地闪出微光，面对兄长下意识垂眸，一小块饼干似的阴影温柔地覆上鼻尖。
第二次淘汰赛尾声，卡米尔使用计谋将两个联合在一起的团队堵死在了徘徊者峡谷，其余同伙跃入谷底实力碾压。从显示屏上，我看到这个少年站在峡谷高处俯瞰混战，底下血沫横飞，骨骼碎裂声、刺耳的哀嚎声、狂雷咆哮声接连不断，而他只是缄默地看这一切，连眉梢都未抖动一下，眼底那片幽邃的大海色泽蓝得动人心魄，绯色围巾绕在他的鼻尖下，叫人看不透他的表情。在那个尘土扬天的峡谷里发生的围剿惨案，似乎也成为了他军师生涯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6.
淘汰赛第二局落幕，场上只有50人了，而下一阶段，只有10人能留场，其他人要全部出局。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一凛。我猜那孩子走不到最后了，更为惨烈的战事即将拉开帷幕，在真正的观战者眼中，亲友背叛， 手足相残，不失为一场好戏。
在第三局中，大赛混乱到没有规则可言，不想被杀就要主动去杀掉别人。NO.1和NO.2的战斗频率直线上升，紫堂家的兄弟相争搅得满森林的魔兽都不得安宁，最后打得两败俱伤让鬼狐白白坐收渔翁之利，玳瑁星来的姐弟为了躲避追杀四处逃窜，一直稳坐在前十的NO.9在一场恶战中重伤而亡。
看得出来，为了替大哥守住位子，作为军师的卡米尔背负着沉重的压力，然而愈加严重的局势丝毫不会留给他喘息的时间，他甚至瞒着他哥哥用积分和裁判球换取了镇静剂。他眼圈边的阴影加深了，眼睛里血丝密布，说话时连声音都不如往常有力。
仿佛是在殉道。
7.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参赛者在内打得你死我活，工作人员再外忙的天昏地暗，我肩负着同时监视好几个人的重任，忙的头晕脑涨。排名每天都有变化，留在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等我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喘口气放松时，场上只剩下10个人了。
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找到那个少年的身影了。
最后，我是在别人的口中得到有关他的消息的。
卡米尔和他大哥雷狮之间的一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卡米尔输了，他的积分全部划入了雷狮的积分库中。
他终于还是出局了。
看了那场战斗的人都困惑不解。雷狮解开卡米尔混着鲜血和灰尘的绯色围巾绕在了自己颈间，这才发现少年嘴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他始终都是那么平静缄默，以至于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希望最为真实的神情被细心藏匿无人觉察。
可他是为了什么呀？他到死都在向着他大哥显露出那般温和乖顺的微笑呢。
又听得有人说，那天傍晚大半个太阳分明是已经沉入了地平线，天空却是明亮非凡，笼罩天地的暮霭被浸染在蔷薇色的温暖光芒中，边缘处镶嵌着灿灿金边的流云海浪一般以金红色落日为中心向外扩散，远方融入夕昏中的深蓝色群山微倦，鹊鸟双双归巢，地平线上，有颗异常夺目的星星在落日的火海里颤抖着闪耀着光辉。
但是——到此为止了。以上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有关他的事。
然而这一切，从一开始，其实就于我无关紧要。
可是雷狮——漫漫征途，从那以后只有那条遗留在天地间的围巾作为陪伴。他来到这里时身携至亲，还未离开，身边却已空无一人。
FIN.